第90章 牛牛(1/2)

下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,我们一堆人在家里烫火锅。

前几年睿睿都还太小,不能吃太辣太烫的食物,我在那个盛产火锅的城市呆了几年,竟然都没好好吃过一次当地正宗的火锅,连口味都跟着清淡了好多。

这次是郑敖的朋友从内蒙回来,带了当地最好的牛羊肉,羊肉尤其多,是半片羊肉加一只整羊,直接交到厨房。厨房把那只羊栓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面,我牵着睿睿过去喂草给那只羊吃,睿睿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只羊,惊讶地围着那只羊看。

那只羊是白色的,毛很短,肚子圆鼓鼓的,像只小牛犊,性格却很温驯,睿睿看了它一会儿,告诉我:“牛牛一定没见过这么大的羊。”

说到牛牛,他爸爸已经和当初在我书店对面开冷饮店的林宜结婚了,我常常打电话给小欣问牛牛的近况,小欣和林宜是朋友,说起话来有点吞吞吐吐的。

我想牛牛应该过得不太好。

这事我不敢让睿睿知道,但他年纪虽然小,心里却对牛牛家的状况很清楚,所以他一直憋着一股劲,想要等自己变厉害了再把牛牛接过来。

其实这世上未必有那么多坏人,牛牛爸爸太年轻,心大,不知道如何照顾小孩。林宜是个性格强势的女孩子,对丈夫的过去也无法一点都不介怀,牛牛的爷爷奶奶一直对牛牛的身份有点怀疑,何况还夹杂着他爸爸退学的因素。再加上林宜的条件好,他们肯定会站到林宜那边。这其中没有彻头彻尾的坏人。但最无辜的其实是牛牛,他有什么错呢?

我知道从小欣那边问不出情况来,直接打电话给当初郑敖出事时李貅派来的那个叫林盈的女兵,让她有空去我原来住的地方走一趟,查一下牛牛现在怎么样。

林盈非常聪明,心思通透,又是当特种兵的,查消息厉害得很。查了回来,她只告诉我两句话。

第一句是:“那孩子的后妈怀孕了,全家人都在医院照顾她。”

第二句是:“这个天气,那孩子穿着凉拖在街上走。”

接到她电话的时候,刚好那只羊送到了。

我看着睿睿蹲在地上专心地喂羊,想到两个一起长大的孩子境遇相差如此之大,心里百般滋味都涌了上来。

我只是我不能扮演上帝,借着郑敖的势力为所欲为。我留下书店给小欣,就是希望她看在书店的份上,能记住我让她照顾牛牛的事,但她碍于林宜也好,是年轻女孩子不懂得照顾孩子也好,总归没做到位。光是想想牛牛这样冷的天光着脚穿着凉拖在街上走,我就觉得心里像有把火一样烧。

叶素素说我管得宽,说我天生妈命,圣父光环普照大地,一辈子操不完的心,但我想如果换了她是我,她也没办法当没听过这件事,这不是我性格的问题,而是因为我是一个成年人,我健康,独立,有着赚钱的能力,我不能骗自己说我无能为力。也许如她所说,这世上还有很多可怜的小孩,我管不过来。但是牛牛是牛牛,我看见了,我就有责任。

只是我无从下手,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。

牛牛的家人对牛牛只是不好,不上心,不管牛牛的温饱,除了让牛牛在大马路上玩之外,并没有直接危及牛牛的安全,在国外也许算是可以剥夺他们的监护权,但是这是国内,奉行的是“无不是的父母”。

我要插手,一则名不正言不顺,人家是亲父子,我只是个邻居。二则他们并没有伤害牛牛,只是忽视,不在意,牛牛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能长大,也许会吃苦头受几次伤,也许上不了大学,但在社会道德看来,这是正常的,着世上有的是失职的父母,一切只能怪命。

我一直在犹豫,林盈是个很正义的女孩子,一直在等我回答,还时不时去看看牛牛。

促使我决定有所作为的事,是牛牛的一场感冒。

当时牛牛家人都在医院陪孕妇,连小欣也去了,是林盈带牛牛去的医院,还给他买了衣服和鞋,抱着牛牛在牛牛家门口等到十点钟,牛牛的家人才回来,林盈把药给牛牛的奶奶,她只客套地倒了句谢,连林盈嘱咐她牛牛药的用量也懒得听,更别说熬汤粥,直接让牛牛吃剩饭。牛牛是习惯了的,发着烧也乖乖趴在桌边吃,林盈看不下去了,就和他们起了冲突。

我接到电话的时候,双方都已经在警局了,林盈说她买了粥给牛牛吃,牛牛已经在她怀里睡了,很香,一点不恋家。牛牛奶奶只顾着骂林盈多管闲事,根本不想把牛牛抢过去。听起来似乎牛牛的血型和他爸爸的不同,他们也不去查牛牛妈妈的血型,就一口咬定牛牛是野种。

林盈大概对我一直以来的不作为很愤慨,大概是觉得看错了我,直接在电话里跟我说:“我看他们巴不得让人领走这个孩子,你要是不养的话,我可以收养他。”

她这是气话,一个没恋爱没结婚的小女孩子,自己还在当兵,拿什么养孩子。

我考虑了一会,决心问郑敖。

他虽然是个烂人,但是撇去感情的事不说,还算是非常聪明的。

我刚把事情说清楚,还没来得及分析利弊,郑敖就亲了我两口,我连忙闪躲:“你干嘛?”

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:“小朗有事终于知道问我了,得好好奖励一下。”

我嫌他无聊:“那我下次不问了。”

“别啊,”郑敖拖住我,把我拉到沙发上坐着,箍在他怀里:“继续说那孩子的事,我听着呢。”

我大略把为什么不能让牛牛继续在那个家里生活的原因说了一下。他似乎听进去了,又问:“那小朗为什么不把牛牛接过来呢?”

我说首先是我和那孩子没有血缘关系,走的又不是正当的收养程序,这点说不过去。其次我担心牛牛在这边生活得不好,会怪我们把他从家人身边抢走。

郑敖搂着我,听我说了一会儿,然后直接说:“做个dna。”

“万一牛牛是他家的呢,”我有点急:“那样他们又不肯放牛牛,又不对牛牛好,两个孩子差别待遇,牛牛日子会很难过的。”

牛牛的性格太敦厚了,这点最让人心疼,也最招人欺负,现在牛牛还小,等他们发现牛牛根本不会反抗和抱怨不公平之后,就会对牛牛更差了。现在也许只是漠视,以后也许会加上言语,也许会骂,也许会打。我做法律援助的时候,见过家庭成员之间互相伤害的案件,往往是一方太过容忍,从而让另一方的虐待愈演愈烈。人心里是关着魔鬼的,你不知道无限制地纵容下去,人可以坏成什么样子。那些发生在智障人身上的案例才是真正的耸人听闻。

郑敖笑着搂住我的腰,把我当个抱枕。

“放心,不会的。”

“为什么?”我追问。

郑敖勾了勾嘴角。

“牛牛父亲的态度,就足够说明问题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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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没有直接让牛牛做dna。

我先让林盈问牛牛,是想来北京和睿睿还有睿睿爸爸一起生活,还是留在家里。如果来北京,以后就不能回去和爸爸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了。

牛牛反问我:“那我放假可以回来看他们吗?”

我已经知道答案了。

小孩子是很恋家的,父母再差,家里再穷,也本能地依恋着,一到天黑就要往家里跑。我做法律援助的时候,见过吸毒的父母,一贫如洗要卖孩子的父母,但无论如何孩子总是死死抱住父母的,只要一让他们离开父母,就嚎啕大哭。

我问这个答案,并不是想要听牛牛十分决绝地想离开那个家,只要他愿意离开就够了,这就说明他家人对他足够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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